常常有小孩会问父母，包括我小时候也问过，为什么大人去上班有工资，小孩上学就没有工资？

大人常常会用一些说教搪塞过去，今天睡醒时看到项飚的文章突然想到，其实这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。

对谈项飙：教育系统正在批量生产炮灰

第一、小孩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？

小孩玩游戏、手机，搞自己喜欢的娱乐活动时，是绝想不到去讨要薪水的，而是尽量不去招惹大人，全身心地沉浸其中享受，生怕失去这宝贵的时间和机会。

为什么对于上学就会萌发出讨钱的意识，首先肯定是因为时间难捱，大多数上学的时间令人感觉枯燥、无聊甚至痛苦，而且觉得自己亏损了，所以想要获得补偿，比如钱。

再者，上学和上班实在是太像了，早出晚归，而且工业化时代的学校由于无法突破固定场域，弄得像一个个大工厂，有些还特别喜欢用红墙的，看着有那么一点像奥斯维辛，这些大厂同时也是小孩未来进入社会生活的预演场。

学校和工厂车间一样，同样的时间、同样的地点、同样的铃声、同样的教室、整齐的着装、统一的目标、长时间高强度的任务、集体行动、强调纪律、统一管理、效率至上、参与后的疲惫……

这些都与大人们上班高度相似，学生们感到自己不是在主动地接受知识，不是在做令自己愉快的一件事，完全没有一点自主性。

就如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理论描述的那样，在不自由的状态下，人越劳动，越与自己的本质相异，最终通过劳动达成对自己的否定。

人本来是应该全面发展的，因为专业化细分化的劳动，变成了用一个个职业符号界定的专门人才，开车的人成了“司机”，捕鱼的人成了“渔夫”，打猎的人成为“猎人”，使自己被自己的劳动对象反过来对象化，从而丧失了主体性。

马克思指出，“劳动的异己性完全表现在：只要肉体的强制或其他强制一停止，人们会像逃避瘟疫那样逃避劳动。外在的劳动，人在其中使自己外化的劳动，是一种自我牺牲、自我折磨的劳动。最后，对工人来说，劳动的外在性表现在：这种劳动不是他自己的，而是别人的；劳动不属于他；他在劳动中也不属于他自己，而是属于别人。”

学生们当下的校园学习也是一样，学校和其身后庞大的教育系统不是来服务的，而是一个大型加工厂，将学生作为原材料源源不断地输入进来，切磋琢磨成一个标准后送入社会。

如果只是躺平进来被加工也还好，至少不付出什么，关键是学生这一材料需要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才能成为合格产品，也就是说在老师和这些巨大的系统付出劳动的同时，学生自己还需要进行巨量的劳动，对自己进行改造。

但巧就巧在“合格”的标准是别人制定的，能不累吗？所以说，学生的劳动并没有任何一方面属于他自己，而这样的劳动比一般从事生产的异化劳动还要痛苦。

一般的异化劳动是在改造对象的过程中实现对自己的异化，而学生的劳动是在被迫改造自己。

从这个角度上看，学生上学不仅与大人上班一样是在劳动，而且劳动强度、不自由的程度和痛苦的程度要更大，学生的心智、身心承压能力、学校和家庭社会中的地位全部都是最劣势，如何承受的起这种痛苦？所以很多孩子年龄不大就已尽显老态。

第二、学生上学该发工资吗？

我认为该发，所以就不列举不该发的观点理由了。

为什么说该发？

如果把教育系统的一切活动视为一种劳动，那么劳动成果就是在离校时达到预期标准的学生。达到标准的过程中的实践活动则是这种劳动。

教育系统因为这种劳动而获得丰厚的报酬和理想的社会地位。但前文已述，学生这一原料最终能否成为合格产品，最大的因素取决于学生自身的妥协程度，说好听点取决于学生的主观能动性和适宜标准的先天禀赋。

那也可以说教育系统所谓的劳动实际大部分由学生自身做了，甚至是绝大多数的工作，那么合格的“功劳”应最大程度归功于学生自己，但学生的工作却是全然无偿的。

从这个角度上来说，教育系统所获得的报酬实际上也符合马克思的剥削原理，教育系统的所有大人就类似生产资料的占有者，并没有付出什么劳动，却获得了剩余价值，价值增量由“活”劳动产生，实际由学生本身的“活”劳动创造，但获得的价值却全被教育系统的从业者占有了，付出劳动最多的学生却一分钱没有得到。

与此同时，整个教育系统占有的学生越多，收获的整体剩余价值也就越大，收益也就越丰厚，其原理也与之类似。

所以教育系统的大人们因劳动所获得的报酬，客观来讲里面大量的是学生赚来的，理应分给学生。

此处有人会反驳了，学生虽然没有获得直接报酬，但他们收获了未来进入社会后，通过劳动换取报酬的能力和可能性，这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，即使先期有投入，也应该视为一种投资，所以说并非没有给学生支付酬劳，而是延迟支付了。

这一说法成立的前提是学校学习中收获的东西，在未来是有用的，并且与获得回报强相关，这显然与当前的社会现实不符，而且不能回避的是，谈投资就要讲回报，不然就是忽悠人的骗局。

一、首先就是投入和回报的极度不对等。前面说了，“出厂标准”或者说“合格标准”不是学生定的，学校说合格了，那么学生出学校后，未来如果取得不了相应的酬劳和回报，能找学校扯皮吗？

答案显而易见是不能的，因为他们又会说这是你个人的问题了，一句话就把一堆人的责任摘的干干净净，学生听话跟走，达到标准了，最后却是一场空，到头来才发现是自己的问题——不够努力或者其他的什么原因，这不离谱吗？

而且标准是规则制定者们定的，教育方针里也说得很清楚，是为什么育人，为什么育才。那就说明学校教育的方向是给定的，不用考虑学生自己是否想成为这种人才，而是规则制定者需要这样的人才。

那么你又要这样的人才，而学生本人在生产这样的人才过程中付出的劳动又最为艰辛，不应该为学生的劳动即时付费吗？

二、讲故事，谈愿景，想未来，先投入，后回报，一套美好的逻辑闭环，那现在热议的“烂尾娃”是怎么回事呢？不就相当于买的保险或者理财，甚至定期大额存单，到期了要兑付了，结果跟你说暴雷了，连本带利都没了，根本不是最开始承诺的那么回事，那这种情况找谁理赔去呢？又是学生自己的问题哈？换句话说，如果读书的时候先期兑付一部分，学生和家长们心里也稍微好想一点。

三、不发钱可以，无偿劳动也可以，但工作环境应该大致一样。现在教育资源不均衡，相当于学生同样都是参加义务劳动，但工作环境却天差地别，有的五育并举，全面发展，有的却搞得压力过大，甚至不让坐着吃饭，只差管拉屎撒尿了，这不逼疯学生？

而如果挑选一下劳动环境竟然还需要自己去卷，还需要家庭去投入大量时间、金钱、精力，这不是好笑吗？学生把自己辛辛苦苦培养成别人想要的样子，自己竟然还要掏钱，相当于现在的“付费上班”，这舔成什么样了？岂不荒唐？哪有这样的道理？不怪现在舔狗多，自我pua从学生时代就开始了，甚至已经成为天经地义的事情了。

四、不发钱可以，为什么还倒收钱呢？都知道，参加义务劳动不仅没有报酬，还要自己大量的倒贴。竟然还有不少教育工作者觉得自己很神圣，高学生一等，学生感谢自己是天经地义的，这完全是放狗屁。

平时学生面前，绷面子装一下师道尊严可以理解，但自己应该很清醒，关起门来的时候，应该把学生供在家里烧香磕头，因为学生才是教育从业者的衣食父母，假使没有学生了，教育系统还能存在吗？

假使学生都躺平了，不配合这种无偿劳动了，就靠这些从业者硬逼，或者说劳动，教育系统的从业者还有资格取酬吗？

绝大多数的教育系统的从业者们应该很清楚自己不是一个成就者，也不是一个托举他人的伟人圣人，某种程度上实际是一个帮闲者、逼迫者和监督工的角色，帮地主挥鞭子的那类人，没有什么可觉得很光荣的，相反应该感谢自己的衣食父母——学生们赏饭吃，让自己拥有了体面生活。

五、不发钱，无偿劳动也可以，干的应是学生想干的活，学的应是学生想学的东西，而不是给定的，不尊重学生意愿的东西，教育系统的存在应该是为学生的需要服务的，是因为学生更好地学习需要背后一个庞大系统来支持，而不是学生倒过来服务于教育系统的指令和需要。

如果是前者，我想学生会乐意无偿劳动，并且也愿意教育系统从业者获得高额回报，如果是后者，学生休学也就类似于大人们辞职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。

无偿劳动哪怕就干一秒钟都是一种恩情和赏赐，如果不干了那是天经地义，现在休学的学生越来越多，并不是学生反常，恰说明学生正常，某些群体太过反常，这和第一次抽烟想吐一样正常，如果不想吐了，说明已经被烟瘾毒害了。

说这么多，想表达的是学生应该是一切教育的目的本身，而非成为教育从业者取酬，或者达成其他什么目的的工具。

爱因斯坦说：“教育就是忘记了在学校所学的一切之后剩下的东西”。在学校真正为学生个体本身的需求服务之前，这句话应当是真理，既然学生接受给定的教育是一种义务，暂时还没办法拒绝，也发不了工资，如果能有点津补贴，或者慰问与补偿，可能今天的人们对教育的不满会少一点，愿意生产小孩的也会多一点。

作者：廖公博杰，微信公众号：博杰思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