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hwazhu 2025-05-16 14:29 2 浏览

作家现在时 | 钱幸:我愿意为小城市和小城市人立传

《小说月报》年第7期封二专栏“作家现在时”刊登钱幸访谈。


钱幸,山东泰安人,张炜工作室高级学员,法学硕士,北京师范大学与鲁迅文学院联办文学创作专业研究生在读。在《收获》《江南》《芙蓉》《山东文学》《时代文学》等杂志发表小说八十余万字,有小说被《小说月报》《中篇小说选刊》《新华文摘》等多次选载。中短篇小说集《冷静期》入选年度“世纪文学之星丛书”,曾获“泰山文艺奖”“山东文学奖”等奖项。


Q:小说月报


A:钱幸


Q

您开始小说创作的动力或者灵感来源于哪里?

A:大概因从事法律工作,所以有“不平则鸣”的心理。比如写《野猪下山》,是因看到生态权对生存权造成了贬损,就想要发声;写《世间的光》,考虑的是底层人的尊严和权利如何安放;写《发妻》,是痛于发展不动的老城区渐渐荒凉,近似“糟糠之妻”的处境。再就是和传统文化相契合的,也特别感兴趣,比如茶(《茶王》)、酒(《惜樽空》)、醋(《二十一日酉时》)、石头(《奇石》)、鲁菜(《食劫》)、崖柏(《收藏家》),它们凝结了某种民族气韵和精神,有着非常迷人的光泽和质地,也提供了空间来做文章。


Q

请您描述一下手头刚刚完成或正在进行的作品。

A:目前在写《淘澄飞跌》,一部中篇。淘澄飞跌,是国画颜料制取手续,而小说“借题发挥”:一位以宰羊贩肉为生的民间画家,在两种身份的撕裂下,如何自处呢?他画山,懂“山骨”,宰羊却不利索,还狡辩说是羊“长错了骨头”而不是他刀工不好。生活要被打破,变故接踵而至,此人对生命、对情感、对绘画,都有了新的领悟。我也在陪伴这个人物的过程中,获得了新的领悟。


Q

请描述一下您与现在生活的这座城市的关系?

A:我住在一个三四线小城市,因泰山而天下晓。其实它很小,发展得也不快,当然,它很努力地紧跟现代化步伐,却力有不逮。我在小说中所创作的“童安市”就是基于我的小城市。它并非乡土,又不像大城市,它在城与乡的夹缝里怡然自得。因为并不总跟大城市同频共振,就有了一定的延宕。这种延宕又生发出了安全和安定的空间,使它笨拙得可亲可爱了,所以它是有点自己的调性的。在这里生活的人们就沾染了这种调性,自成一派——我愿意为小城市和小城市人立传。



《二十一日酉时》

钱幸

杨蓉走进水秀村时,天已见晚,一坨油汪汪的太阳开始融化。她的高跟鞋给吸进泥地,又吐出来。路边没有狗叫,村庄像是死过去了。她使劲吸起鼻子,才能捕捉到薄凉空气之外的淡淡醋味。杨蓉终于看见村口立着那个独目女人,瘦得薄薄一片。她问,西口做醋那家人还招工吗?独目女人一只眼窝里空落落的,另一只很灵巧活泛,好像随时串门过去。她撇撇嘴,这家家户户都做醋,你说哪家?杨蓉微笑着说,我说的是赵氏,赵家的。那只活泛眼向上打挺,这村原名叫赵家庄,家家姓赵,你找哪家?

我找原来招工的那家。

独目女人笑了,一口黄牙跳出来,扎了杨蓉一下,家家都想招工呢,年轻人都跑了,都短人手。你说的是哪家?杨蓉张了张嘴,想了想,闭紧了。高跟鞋插着泥土往前走。走出去很久,独目女人的眼睛从眼窝里逃出来了,粘在她后背上,阴凉凉、密匝匝的。她不由自主地去摸,摸到脊骨那儿长长的伤疤,浑身便打了一个哆嗦。

到时候该下灶了,一层层红谷米混着高粱加入,糊茬子,也就是蒸煮。去浮沫,浸渍后的红谷米油乎乎的,摸起来疙疙瘩瘩的,整把捞起,放入甑中,直到白雾往外扑簌,顶着锅盖咣当咣当响,赵宏声掀锅盖,向米层浇入一舀泉水。赵孩目光绵延着,盯着那些饱胀的米粒,松松的,边缘溃散,下甑,一舀清水继续降温。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脸上把米香浓厚的白雾吞进去又吐出来。脸上油光光的,接着水淋淋的。

门里进来一个女人,问,招工吗?她面皮很黄,眼睛无神,闹饿的样子。赵宏声放下舀子,问,是长待还是短工?女人两手环着一个白棉布口袋,囡先做一阵,做得顺手就继续做喽。赵宏声不抬头,浇着凉水,问,家哪儿的?

官庄的。女人说。官庄离这里不远,隔了一座小麦山、叫小麦山,因为山上长满了像小麦的野草,开穗子,穗头大,一簇一簇,很招摇的样子,金黄炽热的,看上去诱人,但不能吃,吃了胀肚。荒年间,连这胀肚的谷物都给村民薅得干净,小麦山徒留了一个名字。如今薄薄的土层底下,摞着石头和骨头。石头和骨头底下,有一条涌入地下的泉河。都说骨头是官庄人的先祖,让黄泥渍洇了,所以小麦山有时候也被叫作黄骨山。水秀村村民吓唬孩子就会说,把你放到黄骨山,让狼拉了你去!

赵宏声扯了两把拉风葫芦,说,原来做过醋吗?女人说,见过酿酒。酿酒不就是酿醋吗?酒坏了变醋。赵孩吐了吐舌头,小小的脸轻轻摇晃。赵宏声鼻子里哧一声,声音陡然大了,那怎么能一样!醋是开门七件事,对人只有好处没得坏处。酒是什么东西!祸害!赵孩上去拉扯赵宏声的胳膊,赵宏声才平和下来。关了火,赵宏声把软糯的熟米舀出来,搁在能蜷入一人的白瓷盆里沥水。赵孩用一根竹竿不断翻搅。水汽一霎一霎喷出来。女人还立在门口,脸上殷切着。赵宏声慢吞吞说道,我们要招长工的。

女人刚走远。八岁的赵孩坐在板凳上,问赵宏声,这个不行吗?赵宏声的目光长在手里白嫩嫩的米浆上,半晌才说,性子太急。

赵孩说,不好看!

赵宏声说,就知道好看好看,花也好看,叶也好看,好看不中用啊,拿酸做醋的(做作)。还是得稻谷麦穗,这多好,牢牢地攥在手里,是粮还是醋。

赵孩不吱声了。夜色逐渐从黄骨山脊背处滑上去,赵宏声拧开灯,细细瘦瘦的光旋即氤氲开来,屋里诞下一片扁扁的焦黄。这时,狗叫得最密最欢,一个连一个,像止不住的咳嗽。二十五、二十六……赵孩在数狗叫声,他拿铅笔在那一天的日历上写下了歪歪扭扭的二十七。他正学习,好记数字,赵宏声对外总说家里要出个状元。

靳红是下午到的水秀村。不需界碑,酸涩的味扑簌过来,把人整个拎了起来。醋味呛,让人头晕目眩,像酒,但比酒更钻人。怎么说呢,就像醋变成拳头,把她放在案板上捶打,直捶到每一寸皮肤溃烂处都钻满了醋味才作罢。靳红捂着鼻子,走在水秀村的青石板路上,打望着乡里人家。每到作坊门头,她便站定了,一双眼睛很欢实地睃来睃去。半晌,不是人家嫌她要钱多,就是她嫌雇用时间短。她全身上下只有一只细瘦包袱,装了两三张煎饼,咬起来已经硬了,口感像纸。她吃了半晌,觉出了辛酸,泪好像顶出来,赶忙吞嚼,咽下去。

赵孩爬到房顶晾晒红谷米,看到靳红在扒翻麦垛。赵孩捡了块石头,擂过去。她扭头,他低头。故技重施。当他扒着梯子从墙后冒出头,一块小石头,一下就正中眉心。赵孩啊一声,头朝后,落到天井。

靳红第一反应是跑,把布袋系紧,绑腰上。刚溜过那家门边,门开了,一阵浓烈的醋味翻滚过来,接着,她感到了疼,双手被反剪到背后了,九十度。醋味呛得她睁不开眼睛,眼泪迷蒙,慢慢才看见一双黑得发青的眼睛正凝视着她。

她被醋味推进了门内。天井漆黑,醋味盈天。在水秀村她逛的时间够足了,这么凛冽的醋还是头回碰到。怎么说呢,浑身毛孔张开了,被灌满了,把她的内部翻过来的架势。等眼睛能睁开了,她发现自己半倚着泥巴封口的醋缸。她转过头,门闩了,挂了锁,心里一阵慌。又听见黄骨山起起落落的乌鸦,忽而都立在近前的槐树上,像一个个逗号,喊出哇哇哇——小孩干哭似的号子。靳红嘴里一阵腥,是咬破了嘴唇,血凉凉的。她倒镇定了。屋里陡然放出光,门扇开了。男人叫,作死!你还不进来!她双腿忽然变成了橡皮,软糯,拎不起来。完了完了,她心想,让你再……靳红你也有今天。又听他喊道,不赔药费你休想跑!心终究回落,哦,是为着钱。多年来,她的生活经验告诉她:可怕不是有所图,而是无所图。前者,总有取舍——有取舍,就能保命。

村口有一位老太太,双手叠放,摁在桃木棍上。她眼神困顿顿的,嘴里没牙了,说话艰难,像是从喉咙里呕出来的。她告诉杨蓉,醋作坊还有几个,都费不起工夫了。说完这句话,她仿佛陷入黏稠的回忆中,嘴里叨念起许多名字。杨蓉一一听了,问,这些人去哪儿了?

老太太枯枝似的手伸出来,指着前方小山,说,死了,走了,没了。一阵冷风切肤而入,卷起一股淡淡的醋味。杨蓉点头,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玻璃瓶,木塞子已经乌黑油亮了。拔开,一阵浓烈醋香。大娘,他家做的醋大概这个口味……话没说完,老太太目光活了过来,一把夺去,手颤巍巍的,忙凑到鼻子底下,整个人像过电了,不住颤抖。没了牙的嘴像窝窝头,一下就叼住瓶口。她仰头,贪婪吮吸,醋顷刻灌进嘴里。然后,老太太伸出舌头,奇怪,老人的舌头红得厉害,却很干燥。舌尖细细落在瓶口、瓶身。

这个味正,是囡年轻啥(时候)的味,多好(少)年了。老太太咧开嘴,露出仅存的一颗上门牙,稀松挂着,摇摇欲坠。杨蓉感到胃里一阵翻滚。老太太张开的嘴像黑洞穴,似乎要伸出一只手来,一下就能把她扯进去。杨蓉摇摇头,步入村庄深处。夜黑了,她像走进了一团坚固泥沼。天空中只有一钩月。本应该黑暗的村庄,却到处覆盖着一层白色绒毛状的东西,像生了白霉斑。那寂寞的白色像是能发出声音似的。奇怪了,村庄里没有狗叫,阒静了。到处都是断壁残垣或者废弃的平房,挤挤挨挨,被爬山虎和其他爬藤植物挂满了,占据了。草木葳蕤,万千垂下黑丝绦。仿佛人走了,植物反过来侵占领地了。空气因此湿漉漉的。古旧的房子加上泛滥的植物,村庄的面孔变得模糊,旧址何其相似。杨蓉漫无目的地找寻着,地面潮湿,土地在半夜呼吸,把深水层的甘洌往上一层层递送。水秀村的醋就是以这地下水出众而出众的。听说这地下埋葬了古时候的一座城,后来变成累累黄骨。地上的河,淌入地底,叫作幽泉河。

又过了几个世纪,山下的人也都成了地下幽魂,不管是泉河还是幽泉河,都酿成了一汪水。这水又柔又绵又有劲道,在大夏天也冰凉,真是阴质的了。用它做醋,醋味恣肆,横冲直撞,能裹挟其他所有味道。但这向来只是传说,也有人听说这里又是什么黄骨山、幽泉河,觉得不吉利而不饮。很多小作坊里的醋只能卖给大厂,换个商标,兑了品质。

水秀村的人不怕,什么黄骨头、什么幽灵泉,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。水秀村的人对醋有瘾,每顿饭菜都要加的,他们还发明了许多吃法,生大蒜、五香叶,用醋和了,添一个熟鸡蛋,石臼捣碎,蘸馍馍或者卷煎饼。煮龙须面叶,加麻汁,倒蒜泥,最后浇上醋,能吃好几碗。把鲜地瓜切薄片,滚开的水焯了,加盐添醋——醋熘地瓜片。不饮别人醋。他们腰里别着一只葫芦,像别人酗酒似的酗醋。

杨蓉看到一户灯光忽然从黑暗里跳出来,阴森森的。但它是附近唯一的光了,她敲门。半晌,有人开门。天井里竖着一只灯泡。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挓挲着手,脸上油脂麻花,眼白多而瞳孔小,一笑起来眼白忽而不见了,只剩下两弯浓黑。杨蓉问,你家人呢?小女孩领她进屋。屋里破落,角落床头一堆旧衣服里一个活物蠕动起来,是个老头。杨蓉对水秀村的怪已经习惯了,开门见山道,山里人,还有那些醋店去哪儿了?

老头看了她半天,说,醋啊,醋是好东西啊。

杨蓉说,我知道呀。但大家都去哪儿了?

老头说,醋啊,一天不能不吃醋啊。

杨蓉说,那做醋的人去哪儿了?

老头说,醋啊,囡想吃醋了。妮,给囡一口醋哩。

小女孩声音硬邦邦的,还喝,都低血压了还喝。

杨蓉说,这里不是挨家挨户都做醋的吗?老头说,哼,做了也不让人喝,是要死的了。小女孩冷笑道,不让恁喝还当囡害恁呢。要是吃死了,囡还抬不动恁!杨蓉捏了捏小女孩的耳朵,把她搂进怀里,跟你爷爷怎么说话呢。小女孩说,他跟囡怎么说话就跟他怎么说话。杨蓉站起来,从兜里掏出另一个小瓶,指尖点一点醋来,抹在老人的上嘴唇。那里干裂了,黑血块凝固着。醋就点在上头,老头迅速用下唇把上唇包进来,一鼓一鼓,细细咀嚼似的。

夜里,杨蓉跟小女孩睡,半夜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,睁眼见一个干瘦的身影。细瞧,是那老头在偷她醋吃。他学她,瓶口磕在手指上,一次一滴,舔进嘴里,咀嚼好半天。杨蓉睁了睁眼,想说什么,又闭上了。这时,却听见老头说话了,这真是赵家做的味,他们加黄酒糟。味厚,妮,恁是旧人?

杨蓉一愣,起了身。院里阴森森的光让一切都长满白霜。杨蓉说,您吃得出来?老头说,好多年了呵,要囡说,好多年了呵。杨蓉说,他们去哪儿了?老头挥挥手,把最后一滴醋也舔进了嘴里,半晌,嘴里流下涎水来。他说,做醋的作坊很多,但个个有个个的味。这个味就是老赵家的味,错不了。杨蓉点点头,巴巴地看着他,像怕打草惊蛇似的轻声问,以后还能吃到这个味吗?老头看着她,他的眼白浑浊了,透出一股青,他低下头,只剩薄薄一张皮的手,往脸上一捋,把嘴角的口水又推到嘴里。好像一进必有一出似的,双眼冒出老泪。

吃不着(到)了!

五斤粮食只酿出一斤醋。等水分沥干,糊茬子倒出摊铺在青石板上,拌入醋曲。醋曲是用麦子跟豌豆做的,石碾磨得面似的那么细,与麸皮搅拌,结成坯子,攥成一块一块的,放进柴火里头闷着发酵,等出了彩色霉,拌上麸皮,在瓮里堆闷,成形后是白色的,样子像粉末。用手来试温,略热即可。赵宏声有诀窍,他做醋曲加一点橘络。加橘皮会变色,液体变黄影响卖相,橘络是白色,微苦发涩,正好中和了水的清凉。双脚踩曲,还活血化瘀,妙得紧。赵宏声还有个说法,他觉得水秀村地下水阴气盛,而这橘子向阳生长,橘络被剥离后,尽着太阳底下晒着,干干的,阳气足着。两者是阴与阳的平衡。再埋入黄酒渣——这就是秘方了。放好后,入坛。老赵家的醋坛是祖传的,赵宏声也说不出它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家的。总之,他生来,它们就在了。它们比他的老祖还老,也注定了他要跟醋打交道。那老醋坛跟新缸不同,下面边缘有孔,下缸前,有麦细秆堵着。醋成后,捅细秆几下,醋顺流而下,流到外面,滴答滴答,颜色是一种比蜂蜜稀薄的淡金色。草编旮旯(粗草圈),盖上,再盖上草帽和草席滤清。端上醋醅和炒煳的高粱,泡两天,再淋醋,相当于杀菌了,最后装入八陡瓶。

他的手搅荡起来,整个天井盈满了酸味,酸得满满登登,仿佛把院子里站满了,一点都下不去脚。赵孩被砸中的额头一块紫斑。靳红用醋涂了伤口,边涂边勤快地自我介绍,说是南边来的,一道打听,知道这儿叫水秀村,其实就是醋坊村。家家户户做醋酿酒,销路好着呢。她是来做长期工的,手脚麻利,只求个好人家,钱多钱少好商量,这件事还得讲个眼缘不是?赵宏声满脸黑乎乎的糙皮,像给醋浸泡过似的。但细看了,糙皮底下是一种蛮横的俊气。他左颊少了一颗牙,是小时候啃面疙瘩啃掉的,再也没长齐,笑起来,他便刻意遮着,嘴角一边高一边低,皮笑肉不笑的。你倒是挺会送上门来。你怎么知道我们招工呢,或许我们不短人手呢?

奇怪,水秀村的口音重,他普通话倒说得俏丽活泼。靳红抱了抱赵孩,吹了吹他头皮,看上去无碍的样子。她爽利收拾着屋里乱堆的曲块和坛罐,说,你们都是小作坊,能有多大经营呢?我看你家有孩子,我最喜欢小孩子,刚才误会一场就说明了我们有缘。赵宏声颧骨耸了下,说,说得怪好听,你会做醋吗?靳红说,我咋会呢?但我长眼睛了不是?会看了就会做。赵孩听罢一把搂住靳红腰。

灯呼啦一下跳动了下,这时,靳红看到了墙上薄薄一张脆黄的纸,像风干的皮肤样黏着:

七月七日作。若七日不得作者,必须收藏取七日水,十五日作。除此两日则不成。于屋里近户里边置瓮……三四日,看米消,搅而尝之,味甜美则罢;若苦者,更炊二三升粟米投之,以意斟量。二七日可食,三七日好熟。香美淳严,一盏醋,和水一碗,乃可食之……

见她眯着眼睛辨认,赵宏声轻声说,《齐民要术》,祖上的。风从窗户外吹来,一股浓烈得要裂开的醋味挤进来,把靳红的鼻腔甚至胸腔压得扁扁的。一阵咳嗽奔涌出来,又头晕又目眩,灯光幽暗地一闪又一闪,瞳孔里坛子大了起来,又迅速鼓胀。她踉跄几步,跌下了,靠在床脚。赵孩倒安稳了,拾了一条毛巾来,洗涮了,递给她,她急急捂住口鼻。慢慢地,眼前一切归拢起来。

父子两个并不理她,一大一小赤着胳膊,翻着席在地上的醋曲。

是晕醋,很正常,慢慢就好了。赵宏声说。

果然,慢慢就好了。视线从曲曲弯弯,变得澄明而笔直。她逐渐能看清,鼻子也渐渐不再堵得难受。她打量他们劳作。汗滴从肩胛处一片片淌下来。曲子翻好了,铲在青石板上。赵孩搬来一盆水,泼水。赵宏声就像要给他的步骤做注脚似的,说,这个地越潮越好,潮湿才会长菌包,长了白毛长黄毛,长了黄毛长黑毛,长了黑的去皮。熟了以后,就要晾着,在棚屋里头摞起来,搁在瓮里焖它,余下的活,都是时间替你干哩。时间啊,都是宝。

靳红揉着赵孩出奇大的耳朵,说,掌柜的你说那么多,我一下哪儿记得住?家里就你俩吗?妈妈呢?赵孩的眼睛陡然直了,瞳孔像冻住了,瞬间凸了出来,似乎马上就要从眼眶里像玻璃珠子样掉下来。赵宏声用手不断挠头搔脖,目光不住探去天井。靳红顺着看过去,天井里还有一侧房,与这片屋子对称。

她转过脸来,看见父子两个的脸上装饰了一种复杂的神情,是有秘密想要隐藏才会表露出来的样子。

赵孩忽然跺了脚,声音细得一根银线样,二十三、二十三!

赵宏声倒平静了,把装满了曲子和红谷米的缸斜立着,滚到门边。还说那个正话,你有家去吗?砸了孩子的头你准备给多少钱?靳红也不慌不忙了,我没有钱,但我很能干,你们要是不嫌,就雇我。

我们雇个女的,不适合……他似乎在犹豫。靳红说,什么合不合适!人正不怕影子斜哩!赵宏声这糙汉子垂下头,脸臊了,眼睛都不敢在她身上睃,好像怕戳到她,他胡乱搔着大腿,道,这个活也不轻松,你得拉火得提水得踩实,累人呢。搅醋味刺鼻,碰了皮肤会腐蚀。长时间弯腰,腰肌劳损。能受了?靳红凑上脸去。屋里灯光暗淡着,她这一靠,倒把赵宏声吓了一跳似的,他上半身往后撤,眼睛瞪大了,嘴角还一高一低着。靳红说,我没处可去,又把孩子伤着了,你不得扣我在这做活吗?赵孩忽然拉着靳红,小声说道,我们还有一间屋。靳红想到了刚才他们脸上的那种讳莫如深,恐惧好像刚生发出来的,空气中还有残影未消。她浑身打个哆嗦。只听见赵孩小声叨念,二十三、二十三……

赵宏声拧开天井里的大灯。光跳动出来,一切窜进了光的汤水中,融化了的样子,光像一条河,哪里是在光底下走,是蹚进去的。赵孩拉着靳红的手,走过一堆堆醋缸,密匝匝的醋味浓得像一道道墙。但靳红已“久入鲍鱼之肆”了。月光在墙上闪烁。屋子看上去简陋,像泥巴临时糊了,一个半拉子工程。屋里摞满大醋缸,中间仅让出一条小道。走过去也就是走进去了,尽头,靠墙一张小床。一看是常睡人的,被褥铺开,枕头黄渍。

都干净呢,赵孩说,你睡下吧,我们明儿起得早,得抄瓮。靳红看着他,说,还疼吗?男孩忽然咧开嘴笑了,眼神中透出一股狡黠。他忽然把食指靠在唇边,比了一个“嘘”,不疼不疼,早不疼了。就是想让你留下来。靳红就笑了,她喜欢这个小男孩的直接。她抱了抱他,问,那你跟你爸睡?小男孩重重点头,可能是疼了,捂住伤处,又忽然攥了她手心。有一种冰凉的硬质触感。靳红低头一看,是钥匙。赵孩羞涩了,你可以反锁,外头打不开。靳红便收了钥匙,察看他伤口,不疼吧?她又问。赵孩说,不打紧,我们命贱,天天摔打呢。一个小孩子说出“命”又如此豁达,倒让靳红有点意外了。她说,你不怕吗?赵孩说,不怕,迟早都得埋在黄骨山,早去早占坑。靳红就笑了,你们家就靠做醋对吧?赵孩轻轻点头。靳红说,我今天走了好多家,发现,你们家醋坛最老,规模最大,可真想不到。赵孩嘟嘟囔囔,靳红没听清。她半蹲下来,问他,可是你在数什么呢?

老大爷闭上眼睛,一滴泪就在眼窝里漾荡,好像泥地里的水凼填满了,声音陡然大起来,有了斩钉截铁的悲壮味道,死了都死了,早死了,早去托生了。她的心好像被别针扎了一下,但又觉得这些信息都像是从醋瓮里窖藏了,很绵长的,如今拿出来,有了酸馊味了。

背后忽然有动静,那动静像是活物,从里往外爬。老大爷仍旧一动不动。杨蓉攥紧了手,她的眼睛习惯了光照而不习惯黑暗,所以一直到小女孩踮脚游弋过来,一下抱住她,她才认出轮廓。小女孩抬起头来,目光从杨蓉身上茫然游荡了一圈,又游走,看着更黑的大山处。杨蓉感到小女孩的手脚扒紧了她,要把她当树爬。杨蓉的背部旋即作祟,每当她紧张,后背上的疤就会发痒,杨蓉甚至有种感觉,那道疤活过来了,有了生命,试图掌控她,从一个又细又深的创面变成一条越界的疮疤,随时生长壮大。它在吞噬她。

她轻声问,怎么死的?他们怎么死的?

屋子空下来。醋味明晃晃地在空气里打转、碰撞。醋在暗潮汹涌。夜里,它们偷偷发酵,拼命把一些液体从红谷米、高粱、麸子的固态中挤出来,像丧失了肉身的魂魄,可以随处流淌了,恣意了,以为无孔不入。水声,是醋在变身。但靳红跋涉了一整天,累了,梦里又回到了明亮亮的屋子中,水池里的水吧嗒吧嗒有规律地溅落。她听见自己在哀号,那时她每天晚上都要哀号,被揍了后变成了闷头哭,再后来就一滴泪都榨不出来了,像老在街头的整捆甘蔗,浑身只剩下了粗纤维。

翌日一早,她醒来,才晓得哪里不对。屋里除了醋,没有别的味道,除了醋缸,也没有别的物事,可就是这种“没有”,却变得越来越大,撑满了,好像东西背后叠了一层东西。“没有”的东西挤占了“有”的东西的位置。是什么呢?她走在一缸一缸之间,忽然发现了,是人的气息。虽然这儿打扫过,但床板上明明留着人形的,很瘦,个头不高的样子。即便靳红已经揉搓过铺面,但长年累月睡在这榻上的人形赋予了一种轮廓。枕头上,黄渍更印证着那个人的存在。最结实的证明来自枕头底下的一根长头发,发黄,弯弯曲曲。靳红拿在手里琢磨了很久,放下了。接着,她便觉得屋里有了一个不知面目的人,一个女人。她慌忙冲出去,一下就撞在门边,拼命摇门,钥匙哐啷哐啷响,她才惊醒似的,哆哆嗦嗦开了门,被明亮的日光接过去。

院落还是那个院落,很有农家味很平和,没有异样。只不过,靳红看到了一口井,就在院子中间——昨天为何没有看到?井上很松散地盖着一块石盔。她走过去,身体却在抗拒在发麻。她蹲下来,想用力推开,底下有什么很肆意的味道往外翻涌,是腥的,冲鼻。她被自己的作用力反作用了,一下跌坐,软得像泥。醋缸一排排堆着,正好与她面面相觑。它们挺着圆滚滚的黑肚皮,细看来,上面贴着的红字好像都是缄口标志,被封在内的,是蠢蠢欲动的秘密。

他们干吗要收留她在这儿睡?为什么家里没有女主人却有女人睡的床铺?为什么小男孩和男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?到底他们想在她身上找什么?他们是要她的命吗?为什么昨晚没有下手?

她的心脏几乎要掉下去了,好像身体里有一个腔道可供下坠似的,心脏一路滑行,砰咚,到顶了,是赵孩捉住了她的手。

要不要看做醋?他问她。

红谷米、玉米加水,与麸皮、稻壳搅拌均匀,在天井的空地上堆放十二个小时。赵宏声交代,夏天摊开,冬天堆起。清明下种的作物,才浓香才纯种,清明当天下种的高粱秸秆才能封死陶瓷醋瓶,早一天晚一天都会渗漏。然后蒸料,把料放进锅里蒸。蒸到米粒待透明不透明的半胶状,松软又膨大时,你就可以让它们出锅,为了少煳锅,就得用慢火。哪里是熬料呢,是熬人,火急了你就闻见里面的烟火味,冒烟火就太大,撤在凉席上降温,降到跟手心一个温度,加入醋曲和酵母,两手来回翻拌均匀,这叫抄瓮,是个耐心活。在醋料发酵的这一个月,你要不断抄瓮,不能一次抄到底,只能耐心搅和上半部分,慢慢地手探到底,再翻搅过来,之后,你把这一股脑配料都放到坛里封严了,麸皮、稻壳和曲子慢慢发酵,加水混合,盖好麻袋片,它里面就有了化学作用——你趴在缸沿上听吧,热闹呢,是它们在烧自己。自己熬啊热啊闹啊,一点点向外冒泡。等七天。七天后,里面就有了平和。这时,你就把它们“请”出来,放到熏缸里熏焙,熏缸浸入醋缸里,把醋缸放在砖砌的火道里。赵宏声拿起腰边的葫芦往嘴里灌了一口,抿了抿嘴,赵孩轻轻对靳红咬耳朵说,我大(爸)喝醋像喝酒,一天嘴不离醋,还醉醋,就像别人大醉酒的——一直到这句话下来,靳红才觉得这一大一小的父子俩像是落了地,不再像从土里冒出来的牛鬼蛇神,有了活生生的人间气息。

赵宏声带他们来到屋后头,空地上,一溜泥巴坑道。另一头连着火窑,烧着大柴火,烤道里黑漆漆的。火道从进口到出口,依次能摆放六口缸,此刻正码放着数量刚刚好的缸。靠近炉子的热,离远了就冷。于是人力要跟上,抱着掂缸,来回倒。一天要倒两次缸。七天就完成熏焙了。赵宏声又抿了醋,靳红注意到他干起活来卖力气,像一次性要把全身气力都抽拔出来使完才行,这就是为什么整个村庄里,只有他们家是红色大木门,只有他们家的屋脊瓦新,只有他们家用得起夜光灯,门口一排火红珊瑚豆,娇得像女人的唇,这里一吻,那里一噘。

赵宏声说,温度控制好,醋不用出窖,你在这里听着响。它们生了很多小脚,往上爬呢。你听听,你来听听。你就瞧吧,油光水滑,乌黑发亮,香得很,香得很!靳红蹲下来,静静听。但她什么也听不见了,只有赵宏声还在说话,她看见他薄薄的赭色嘴唇轻轻张合,她闻到他嘴里淡淡的醋味,酸得好像树上的青梅子,醋的尽头是一种烟熏火燎的男人气息,浓了。靳红有一种想哭的冲动。

天色转亮,荒凉的山上闪出来了一道日头。村里的日子空了,连太阳都偷懒,赤条条的,单单是亮一点,没有温度的样子。

事故,出了大事故!老头好像不堪往事的重负,陡然从醋的“醉”劲中醒了,一下把她搡出去了,杨蓉没想到老爷子这么有劲道。杨蓉扭头就走,逆着光刚走出去,小女孩就追出来,巴巴地看她,说,恁要出去,出去,去那边时遇到囡妈,跟她说来带囡行吗?囡听话的。爷说囡很听话的。囡会伺候人,囡给爷做吃食,他胖好多呢。

杨蓉心里沁出浓烈的酸楚,好像一汪醋从她身体里泵出来。

我一定告诉她。她说,她在哪儿呢?

爷说,她去“那边喝茶”了。小女孩腼腆地笑了笑。

杨蓉愣怔着,她忽然想起了老爷子对村庄和人家的描述“死了,都死了”,还有那句“事故,出了大事故”。风从黄骨山头吹过来,甚至不是吹过来,是奔着小脚,把人抽得打转。她背上的疮疤总会偶然发作,变得奇痒。这会儿,窸窸窣窣在背后爬,她往后退着,直到像掀开了眼皮,露出了世界的白亮。她几乎忘记了,她刚从东山女监出来,就被丢进了发展迅猛的童安市——现如今是一只只知道往前扎头猛冲的怪兽,才几年呢,面目全非呀。哪里是车水马龙,简直就是上三层下三层,土地被剖开了,大山给凿开了。怎么了?她不过在里面待了十年。十年,这个城市就像陀螺一样奔忙着,把自己的零部件一一甩开,再重组,变成了另外一副面目。一切都变了,快速、快速,什么都大量繁衍、泛滥,快速膨胀,接近炸裂。这座即将炸裂的城市里没有她的容身地。被面包坊赶出后,她彻底没了着落。哪里都不缺人哪,满大街都是机会——满大街都没有机会。谁的钱都好挣,但就是她的日子难过。特别是,城市的警察也太多了些。一看到他们,她的心就扑通扑通跳,人就慌里慌张。她背过身去,唯恐再被带走。她花长时间站在超市货架前,望着货架上耸立的那些勾兑醋配制醋,她想念水秀村的醋味。

在城市里晕头转向。她跟不上了,她身体里的齿轮跟城市齿轮彻底错开了,插不上,扯不动。后背的那道疤不会轻饶她。一到了夜晚就格外地痒。疼是能忍的,痒怎么可以?她想到了老朋友。在女监里她就靠它活下来,在她也最想去“那边喝茶”的时候(她甚至在放风时通过不断磨薄的石子而拥有了一把裁决生死的器物),她想吃了那顿白菜炖五花的好饭,就去投胎,早投早托生。可那天管教兴高采烈地带来一瓶醋。这边女监食堂喜用工业醋,也就是醋酸合成,吃起来一样味道,但杨蓉的舌头挑剔,尝得出来,不一样,就是不一样。那种醋没有灵魂和生命,只是工具。直到管教的醋淋在她的米饭上,她的眼泪汪得落下来,也奇怪,她爹娘不管她她没哭过,被骗被坑骗别人坑别人,她也没哭过,从自由身到阶下囚她更没哭过。这会儿,就为了这一点醋的酸,一股浓郁的回忆的酸楚被顶了出来,冒了出来。她慌里慌张地擦净了泪。管教叨念说,这是醋,是她老家的醋,老家全是做醋的小作坊,手工醋,多香多醇啊,说那边的人把醋当酒喝,当水吃。每个人腰里挂着一只葫芦,拧下盖子,灌进嘴里。爽利啊,就是这个味。

就是这个味。她身体里吃过的醋一点点聚集了,都在嗷嗷叫呢,跟外面这醋呼应呢,摇摇欲坠了。头一回,在管教身边,她不听话了,一下夺来,劈头盖脸,全喝下去了。泼洒出了多少啊,又呛了多少,从鼻子里泵出来,流得满下巴、满脖子。为此,她在黑屋里关了禁闭。

没关系的,只是人生的停滞而已。只要你肯把时间看成一种黑色的液体。大把的无声的时间从她的头顶上呼啦呼啦地熬过去。她忽然明白了。

救她命的是醋。薄薄的刀片从她的舌头下面松开了。她吐了出来,要活下去。怎么着,也要活下去。

…………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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